第四章  工作時請專心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平淡無奇。炯明在晶晶的堅持下(他本來打算不理會工作,繼續找彩券),重回麵包店跟店長講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一個孤苦無依的親戚重病住院,他只好去暫時照顧她一天)好保住他得來不易的工作。

這一個星期間,晶晶跟炯明就在工作、病房、小房子之間輪流,每天早出晚歸,生活作息呈現一種不正常的規律。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兩個人對於彩券的存在愈來愈懷疑,甚至連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過那張彩券都無法確定。

「你確定你那天真的是把彩券丟在回收垃圾裡嗎?」有一次結束了搜尋之後,兩人坐在小房子的紙板上,炯明皺著眉頭問晶晶。

「當然呀,我那個時候就想說彩券是紙類,所以就跟紙類放在一起拿去丟的。」晶晶肯定的說,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說到一起這個字眼的時候,有稍微的遲疑了一秒。

炯明自然不在這群能一眼窺破的明眼人之列,所以他接著無奈的追問:「那為什麼我們找了這麼久什麼都沒找到?」

他沮喪的看著眼前已經看不出是垃圾的垃圾堆。如果老婆婆現在能立刻康復,從醫院回家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感動的留下眼淚。所有了垃圾在這一個禮拜內,被晶晶和炯明在搜尋行動中附帶的整理過濾收拾得整整齊齊,各種資源垃圾分門別類的從紙類(還細分成紙箱、碎紙和報紙)鋁箔包(跟牛奶紙盒分開處理)廢金屬(鐵鋁罐分開,還有各式金屬製品廢棄物分開堆疊)一路從屋子離門最遠的角落排到門口。現在他們就只剩屋外的寶特瓶根塑膠罐還沒分類,但是他們對於繼續分類這件事已經開始厭煩了。

不論他們分類的多麼仔細,沒有發現就是沒有發現。不要說中獎的彩券了,連沒中獎的也一張都沒看到。在兩天前,炯明在一疊電話收據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認出了這是他們家的垃圾。他和晶晶當時欣喜若狂,以為只要在多翻幾張廢紙,就能看到隱藏在垃圾中的彩券。然而,一張接著一張翻過,名字從認識到不認識,電話收據裡只有電話收據(除了一張水電帳單例外),彩券依然不見蹤影。

炯明不信邪,又把同一堆廢紙檢查了三次,才接受彩券不在這一堆廢紙裡的事實。而晶晶則恢復一臉沮喪的樣子,繼續窩在角落翻弄報紙。

現在兩人的情緒越來越低潮,工作時漫不經心,時時刻刻都想著小屋子裡還有哪一個角落是他們沒有徹底搜過的。在這種精神狀況下,炯明還能應付的過來,因為他的工作本來就以勞動為主,不太需要處理人際間的應對進退;但是需要同時應付顧客跟老闆娘的晶晶可就慘了。她最近被罵的次數不斷增加,頻率已經頻繁到晶晶都快對責罵的內容麻痺了。可是只要一見到老闆娘尖銳的目光,那種全身冒汗的可怕緊張感就會重新出現,讓晶晶更加心神不寧,更加手足無措。

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個共同的問題──潘太太。可能是因為同樣是女生的關係,潘太太對晶晶還算和顏悅色;但是炯明似乎欠了她不少錢的樣子(不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對炯明的態度就像那句汽車廣告詞一樣──追求完美,幾近苛求。

炯明完全想不透潘太太是哪來的時間來監視他跟晶晶的一舉一動。只要是在醫院的,潘太太似乎無所不在,只要炯明對於老婆婆的態度有所輕忽,潘太太的高音立刻在他身邊爆發,向整間醫院的人宣傳炯明的失誤。潘太太已經明確的表示過他們想要逃跑的努力是徒然的,因為她不但握有炯明的身份證,也已經軟硬兼施的騙晶晶簽下了切結書。只要他們兩個人有任何脫逃的行為,她就會把身份證跟切結書送到警局,到時候他們兩個人就會因為肇事逃逸被全台灣的警察通緝。

炯明快瘋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陷入這樣的窘境。他和晶晶兩個人神情茫然的盯著小屋子的天花板(他們一起躺在紙板上放鬆因為不斷起立、蹲下而緊繃到不行的小腿),不知道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老婆婆依然昏迷不醒,短期內也似乎沒有醒來的打算。醫生已經說過她的情形不是一般的外傷,她遲遲無法醒來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答案藏在她的昏迷之後。但是誰也抓不準她甚麼時候會醒,說不定是明年,也說不定是下一分鐘。炯明現在的打算就是搶在她清醒之前找到彩券,然後將潘太太跟其他所有生活裡煩人的東西一次從眼前剷除。但是長時間的失敗累積下來,不只令炯明沮喪,晶晶的耐心更是快速的消耗中。

「炯明,我們放棄吧?」晶晶試探的問,對於這種日夜持續不斷的身心折磨她已經快到忍受的臨界點了。

「為什麼要放棄?」炯明從地上爬起來,俯視一臉疲憊的晶晶。「二十億耶!我已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只要我們找到這張彩券,不論甚麼問題我們都能解決了。不管是卡債還是你想買一間屬於我們的大房子,我們所有的願望通通可以在一夕之間完成了。」

「可是……」晶晶掙扎的說:「我是說如果……如果彩券真的已經沒了呢?」

「你說彩券沒了是甚麼意思?」炯明的表情突然變得兇狠,晶晶被嚇到了。

「我是說……如果真的沒有彩券我們又該怎麼辦?我們已經找了這麼久了,還是沒有找到彩券,彩券會不會真的已經……已經沒有了?」

晶晶沒有把話說完,因為炯明的臉色隨著她說出的每一個字而變得愈加可怕。

「彩券一定要有。」不知沉默了多久,炯明下了這個結論。「彩券一定要在這裡,它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炯明自信滿滿的說,好像彩券現在就擺在他眼前一樣。晶晶沒有說話。

晶晶也想要彩券,她也想要二十億。晶晶已經失望太多次了,她很熟悉那種明明只差一步,卻功虧一簣的失落感。但是像炯明這種不斷為自己爭取的執念,是晶晶一直沒有過的決心;這幾天被迫抱著這種決心,已經讓她身心俱疲了。但是炯明沒有放棄──他不是那種知道應該放手的人。

那一個晚上他們除了簡單的對話之後,沒有再討論任何關於彩券的問題。

 

 

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見過這種組合,一對沒有血緣關係,沒有特殊淵源的人,卻有著極相似的際遇。但有著極相似的際遇,並不代表及相似的結局。有時候這種事情情常常令人產生疑問,明明兩人的能力差不多、背景差不多,甚至連長相都差不多,但最後的結局卻是天差地遠。人生有時候很荒謬,一如偉志跟炯明就是很好的例子。

曾經在大學時代見過炯明跟偉志的人,常說他們兩個長得很像。當時他們兩個人雖然就讀不同的學校,但是聯誼跟餐會的時候,同學們都會看到兩個瘦瘦高高的,剪類似的髮型(流行不就這麼一回事嘛)穿衣風格也一樣的糟的朋友。有時候他們甚至會被誤認成兄弟呢!

但是如今出了社會之後,相信許多曾經這樣說的人都要改觀了。炯明現在依然瘦瘦高高的,長馬臉因為生活壓力而顯得更加瘦削。反觀偉志,過去臉上被拿來區別他跟炯明的嬰兒肥,如今不知怎麼成為了他第一層雙下巴的基礎,腹部因為長期的應酬逐漸累積出厚度,頭髮的髮際線也有越來越高的趨勢(跟炯明幾乎蓋滿額頭的濃密瀏海正好相反)。如今應該沒有人會說他們長得像了,事實上偉志幾乎只剩那個好脾氣的微笑,能讓炯明能在乍看之下認出當年那個傻呼呼的同窗好友。

兩人在累積長相差異的同時,似乎也同時在累積人生的差異。拿社會價值觀來說,一個人走上的成功的路,一個人卻日漸步入一個看不到盡頭的牛角尖。

星期天的晚上是兩人從畢業之後難得能聚在一起的時間,偉志家附近的快炒攤則是他們最常去的休息區。

「臭小子。」走盡快炒店的偉志,一發現炯明的位置,立刻走上前去在炯明的肩膀上重重槌了一拳。炯明隨即還以顏色。

「噢!你不會打小力一點呀!」偉志委屈的揉著肩膀,裝出虛弱的樣子。

「是你先動手的。」炯明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怎麼啦?一臉大便。」偉志察覺炯明的神情有異。

「總比你滿肚子肥油好。」炯明調侃的說。偉志看了一下自己日漸突出的小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

「有這麼明顯嗎?」

「你自己很清楚。」炯明聳聳肩,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偉志入座。

偉志老大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拿起菜單開始研究。

「你有叫東西了嗎?」

「我只叫了溪蝦跟蔥爆牛肉。」

「那再來個青菜跟魚湯吧!」偉志拍拍自己的肚子無奈的說:「我這顆要多吃一點青菜才消得掉。」

炯明翻了翻白眼,打開一罐啤酒推到偉志面前。

「謝啦!」偉志仰頭灌了將近半罐,發出舒爽的喝氣聲,才滿意的放下酒瓶。

「你也太誇張了。」

「你都不知道,跟那些客戶、長官喝酒都要小心翼翼的,不然一下子就會被灌醉,什麼都不用講了。」偉志惋惜的說:「你都不知道喝酒還要東想西想的感覺多差。」

「我可一點都不想知道。」炯明又白了他一眼。服務生送來溪蝦跟牛肉,還有剛剛炯明多點的半打啤酒。

「才半打?」偉志挑眉問。

「我明天還有事不能喝太多。」炯明閃躲的說。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的遮掩著要去上班的事。

「找到工作了?」

「嗯。」炯明淡淡回了一句,暗自希望偉志不要追問他工作內容。

「找到就好,你最好保佑你的老闆不要像我們工廠經理一樣……

湯跟菜也送來了,接下來半個小時裡,偉志不斷數落他們工廠新上任的經理是個怎樣的人渣大混蛋。炯明一邊喝酒吃菜,順著偉志的話應和著。

奇怪,自己是怎麼了?應該像平常一樣有說有笑才對,為什麼炯明在與偉志對話的時候,不斷言詞閃爍,明明就沒有事情需要瞞著偉志呀!

好吧,的確有這麼一兩件事。比如說,炯明實在不想在偉志面前承認自己現在在麵包店當搬運工。炯明總覺得自己要是說出來,似乎馬上就比偉志矮了一截。何況偉志正在大談自己的晉升過程會有多困難,對炯明來說能保住工作就是天大的恩賜了,更遑論升職。為什麼炯明會有這種想法呢?

還有,炯明也不想告訴偉志關於彩券跟婆婆的事。這個原因炯明倒是一清二楚──光是在腦子裡回想他就覺得自己蠢斃了。是怎樣的蠢蛋才會把中了二十億的彩券丟進垃圾袋裡?又要笨到什麼地步才會從垃圾堆裡撿彩券的時候,被誣賴捲入一個老太婆的住院困境?這幾乎可以去金氏世界紀錄爭取世界上最笨的人這項殊榮了。

「你怎麼了?你看起來怪怪的。」偉志發現炯明似乎沉默了很久,納悶的問。

「沒事。」炯明拿出一包菸,遞給偉志避免說話。

「我戒菸了。」偉志搖搖頭說。

「戒菸了?」

「老婆大人的命令,加上我家現在可是有兩個正在發育的兒童呢!」

「是喔。」炯明應了一聲,自顧自的拿出打火機抽起菸來。不知怎麼了,偉志拒絕他的香菸,讓他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你看起來怪怪的。」偉志平心而論。

炯明沒有說話,眼光卻不自覺的瞄向一旁的酒促小姐。

偉志學著炯明的動作拿起酒灌喝酒,沒有逼著炯明說話。他知道炯明有心事,特別是今天。從剛剛到現在,平常應該最多話的炯明竟然這麼安靜讓他覺得相當不可思議,而現在這種閃爍其詞的態度更讓偉智的疑心快速的被挑起。如果說出社會有讓偉志學到些什麼,那想必就是這種看人的眼光。炯明一定有事瞞著他。

「你想過如果我們還是大學生該有多好嗎?」偉志看著隔壁桌正在玩國王遊戲,吵得整間店不得安寧的大學生說。

「什麼?」猛然回神的炯明慌亂的想接上話題。

「你看看隔壁那桌,能這樣玩的日子真不錯不是嗎?」偉志苦笑的看著一個靦腆的男生在眾人的鼓譟下,皺著眉頭喝下那杯參雜了魚湯、可樂、啤酒以及一堆不知名醬料的恐怖液體。

靦腆的男生灌下液體,四周的同學又是一陣歡呼尖叫,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那個男生雖然面帶微笑,但是臉色卻微微的發青。

「這麼瘋狂呀,年輕人。」偉志笑著說。

「毛頭小子。」炯明不屑的嗤了一聲。

「別小看這些毛頭小子,再過不久他們就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了。」偉志警告說。

「算了吧。」炯明拿起飲料喝了一大口,帶著三分酒意說:「我們的未來可不是用來緬懷過去的,那種學生的蠢樣,這輩子一次就夠了。」

「我還是覺得很可惜,畢竟那日子很快就過去了,而且是不會重來的。年少輕狂這種日子,再過幾次我應該都不會膩。」偉志說。

「那真是可惜了,你現在可是成功的社會人士,不像我還在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年少輕狂。」炯明不斷的喝酒,感覺自己越來越醉了。

偉志沒有回話,隔壁桌已經鬧到一個無以復加了。店員跟酒促小姐面面相覷,似乎正用眼神溝通該由誰去制止他們。

「你有心事嗎?」等到隔壁桌稍稍安靜了一點,偉志才開口問。

「沒有。」炯明一股勁的直灌酒,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你說沒有就沒有,你是老大。」

這句話不知怎了,戳中了炯明的痛處。

炯明猛然放下酒罐,比起該有的力道更重了一些。「你剛剛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是老大呀。」偉志聳聳肩說。

「你說我是老大是什麼意思?」炯明瞪著偉志的眼睛挑釁的問。

「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偉志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有!你有!」炯明的聲音正在爆發的邊緣。「你看不起我對不對?你這個成功的社會人士,看不起我這種除了年少輕狂一無所有的人對不對?」

「你喝醉了。」偉志冷淡的說。

「我沒有醉!」炯明大聲吼了起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說我是個沒用的傢伙、想說我到現在還是跟學生時代一樣沒用!你認為我一點長進都沒有,甚至連幫女朋友繳機車罰單都繳不出來!你覺得我跟一隻米蟲一樣!」

炯明兇狠的瞪著偉志,大把的口水隨著謾罵灑落。「我告訴你,你不要太得意了,總有一天……等我,我總有一天會……

偉志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炯明。炯明的凶惡隨著酒意漸漸消散,陣陣的冷汗不斷的從他皮膚上滲出。

「抱歉。」炯明低著頭歉疚的說。

「沒什麼好道歉的。」偉志打開另一灌酒,推到炯明面前。「你自己想清楚吧,有些話我不用跟你說你自己也知道。我們的確已經沒有年少輕狂的本錢了,這表示我們對於犯錯的容忍度已經愈來愈低了。我覺得你應該該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不要再這樣渾渾噩噩。有夢很好,但是如果你不肯實際一點,那夢是沒有辦法在現實世界成真的。」

炯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接過啤酒仰頭喝了起來。

隔壁桌那個靦腆的男生衝到大馬路邊開始大吐特吐,他的同學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全部安靜了下來。

 

 

「你到底晚上都幾點睡呀?」星期二早上,店裡公休的桃子約晶晶出來逛街時,第一句話就是看著她的黑眼圈狐疑的問。

「大概……一、兩點吧?」其實晶晶自己也不能確定,這一個禮拜回家都已經是深夜,晶晶已經撐不下去快要睡著了炯明才甘心離開小房子;更不要說那幾天輪班去醫院照顧婆婆的時候了──那根本是噩夢。每次只要婆婆稍有動靜,監測的機器就會開始發出一連串的警訊。這些警訊真的有用,它們把晶晶從熟睡的棉被裡挖出來的效率驚人,而隨後趕至的護士更讓晶晶緊張的要死,深怕是他們會突然說是因為她的疏忽害死了老婆婆。就算上述情形都沒發生,睡覺最怕人打擾的晶晶,對於每晚巡房的護士已經不知道該感謝還是憎恨。

「你是去做賊嗎?」桃子搖著頭說。

「算是吧……」晶晶想到每天晚上的小屋之行,暗自希望自己也有那些電影裡神偷的功力。他們好像矇著眼睛也能找到失傳百年的大秘寶,就算東西藏在戒備森嚴的超級保安區,對他們來來說也都像是走進自家廚房一樣簡單。

晶晶不需要這麼麻煩,她只要在一間小房子裡找到失蹤不到兩個禮拜的彩券就好。只可惜到目前為止彩券依然石沉大海。

「你要不要試試這一件?」桃子知道晶晶心情不太好就不再多問了。她轉身拿了另一件短版的T恤問晶晶意見。

「不好吧?」說實話桃子現在的身材跟年紀,實在已經不適合穿這種少女系的衣服了。晶晶歪著頭打量了她一下,拿了另一件上衣給她。

「謝啦。」桃子接過上衣,走進更衣室。「我不懂的是,為什麼你要一直忍受那個老闆娘?那個工作到底哪一點吸引你,你要為她這樣賣命?要不是你跟我說你是睡不好……」桃子的聲音模糊了一下,似乎是因為衣服卡在頭上。「要不是你跟我說是因為睡不好,我還真的會以為你的黑眼圈是你男朋友打出來的。」

桃子走出更衣室,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

「如果我不做這個工作,那我還能幹嘛呢?」晶晶悶悶的說:「我現在可不是大學剛畢業,隨便辭職只會讓我自己倒楣而已。而且再過不了多久我就三十歲了,要是到時候還沒有工作,那跟中年失業有甚麼不一樣呢?」

「你喔,就知道嘴硬。」桃子搖著頭說。晶晶不知道她否定的是衣服,還是自己說的話。

「那我再問你一句,你做那個工作還能做多久?難道你以後真的要靠那種時薪養小孩嗎?」桃子又問。

「炯明會找到工作的。」晶晶肯定的說。

「還真敢講。」桃子咕噥了一聲,又走進更衣室把衣服換回來。

「你要去別家看看嗎?」晶晶隔著門大聲問。

「我想先吃飯了。」桃子被衣服悶住的聲音說。

「可是現在才十一點耶!我上次看到雜誌說早餐跟午餐不應該間隔太短,否則你會在短時間內攝取過多熱量,造成身體負擔。」

「可是我的生理時鐘說我餓了。」桃子不容反駁的說:「我才不要讓那些垃圾雜誌管我要幾點吃飯,它們只會騙你說骷髏頭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我現在餓了,所以我現在要吃飯。你趕快想一下附近有什麼跟拉麵沒關係的店。」

「好吧……」晶晶偏著頭想了一下說:「我知道附近有一間日式料理,他們的壽司便宜又好吃。」

「一定要日式的嗎?」桃子有點僵硬的問。

「難道我們要吃自助餐嗎?我最近實在是對自助餐有點……排斥。」晶晶想到窩在醫院跟小房子裡吃的便當,忍不住微微反胃。

「壽司就壽司吧。」桃子看晶晶這副表情,也只好無奈的妥協。

晶晶知道其實桃子不排斥壽司,只是壽司店很難不讓她聯想到日夜相處的拉麵店。等她們走進了店裡點餐的時候,桃子點的東西比起畏畏縮縮的晶晶可是多了將近一倍呢!

「你吃那一點真的會飽嗎?」桃子訝異的看著晶晶盤子裡那兩塊可憐的豆皮壽司,身邊依偎著幾塊小小的鐵火卷和花枝壽司。

「我吃這樣就好了,我可不想發胖。」晶晶努力維持語氣不要顫抖,左手下意識的抓緊包包的提帶。

「隨便你。」桃子聳聳肩,又多夾了幾塊看起來非常可口的鰻魚握壽司。晶晶吞了口口水,假裝沒注意到桃子已經快要超載的盤子,一個人走向結帳櫃台。

「一共是一百元。」店員開朗的說。

「一百!」晶晶嚇了一跳脫口而出,旋即發現自己的聲音引起了店裡所有人的注意。

「我是說……這個鐵火卷不是才五塊嗎?」晶晶壓低聲音問。

「喔,因為最近日本的供貨減少,所以我們海鮮類的產品已經漲價咯。」店員用抱歉的笑容指著櫃台邊的漲價啟事說。

「是喔……」晶晶僵硬的掏出錢包,把鈔票遞給店員。

「收您一百元,謝謝!」店員俐落的收走鈔票,晶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鈔票消失在收銀機裡。

「這種自助式的壞處就是你會不自覺的夾了一堆。」桃子結完帳之後,朝晶晶吐了一下舌頭,端著盤子走向她。

「那個魚子醬看起來不錯。」晶晶說。

「拿去吧。」桃子大方的把魚子醬壽司挾到晶晶盤子裡。

「我不……」晶晶被桃子的動作嚇到了,趕忙想把壽司還回去,但是桃子堅定的眼光讓她停下了動作。

「只是一塊壽司而已。」桃子說。

「我……」晶晶紅著臉,把壽司放回自己的盤子,不爭氣的眼淚在眼框滴溜溜的轉。

「下次一起約時間去看小鳳吧。」桃子一邊咀嚼一邊說:「聽說她離婚之後撈到不少贍養費,現在可是吃香喝辣呢!」

晶晶一個勁的點頭,說不出話來。嚴格來說這間壽司店並沒有這麼美味可口,但是那塊魚子醬壽司的芥末真有夠嗆的了。

 

 

炯明今天上班特別不專心,先是把麵粉搬下貨車時,差點把麵粉袋砸在點貨的店長頭上,接著又在倉庫裡把一整包像石頭一樣重也一樣硬的冰糖砸在自己腳上。

「噢!」炯明抱著腳,蹦蹦跳跳的想減緩疼痛,無奈腳趾還是像被火燒到一樣。到最後實在痛到受不了的炯明,只好抱著腳坐在在麵粉袋上,脫下鞋子檢查傷勢。炯明的腳趾沒有斷,不過被冰糖這狠狠一砸,不但發紅,整個外觀上好像也腫了一圈。

「喔,該死!」他搓揉著腳趾,希望疼痛能趕快散去。

「這是你馬子嗎?」門外傳來兩個工讀生的聲音,炯明只知道比較瘦比較高的叫國倫,另一個染金髮看起來腦袋空空的叫小威。現在這似乎是小威的聲音。

「是啊。」國倫屌兒啷噹的聲音也在附近。他們倆個是大學同學,是店長為了因應在剛開幕這幾天比較忙請來幫忙的,聽說那個國倫似乎是店長親戚的小孩。炯明再沒見過這麼惹人嫌的兩個人,這兩個傢伙動不動開小差躲起來不做事,被發現了就推說是在整理倉庫。炯明知道又悶又熱倉庫這兩個人是一秒也不肯多待,整理倉庫實在是爛到不行的謊言。他們的言談中除了最新的3C產品上市訊息,就是如何改裝機車好吸引女孩子注意──顯然他們的大腦無法處理比上述更複雜的資訊,以致於嘴巴說不出半點對生活有用的實質內容。

「這隻手機的到底幾畫素啊?」

2000萬。」國倫驕傲的說:「這跟之前那之假3G的便宜貨可是完全不一樣,你看,這還可以上臉書……

「哇靠!還真的耶!」小威諂媚的說。

炯明不知道這兩個混蛋還要在倉庫門口徘徊多久,他開始後悔沒有一聽到他們的聲音就走出倉庫,至少不會被人誤會偷聽。現在他們兩個開始滔滔不絕的討論英文系的那個長髮正妹,會不會因為對這隻手機感興趣而跟國倫約會,以及如果跟她約會應該去哪些地方比較適合。炯明非常希望他們能趕快停下這種一點意義都沒有的討論,在炯明聽起來,這個長髮正妹如果真的跟這兩個人約會,那表示她的聰明才智只夠她考上大學,看人的眼光完全鴨蛋。

「你有看到上次來找高炯明那個女生嗎?」就在炯明感覺到膀胱有一陣逐漸高漲的尿意時,小威突然提到他的名字。聽到自己的名字,炯明忍不住伸長耳朵,趕著走出倉庫的迫切也暫時消失了。那個女生?會是晶晶嗎?唯一有來找過他的女生,除了晶晶不會有別人了,可是炯明不太能確定晶晶是不是有來找過他。如果有的話應該是上次趕著要去醫院換班的時候吧?

「你說上禮拜那個頭髮捲捲的、染咖啡色那個女生嗎?」國倫問。

「嗯,就是那個。」小威說,炯明好像可以隔著門看到他拼命點頭的樣子。聽起來他們的確是在說晶晶沒錯。

「幹,那個女生看起來超欠幹的。」

炯明覺得自己的內臟似乎突然爆炸了,灼熱的怒氣從腹部衝向他的喉嚨!他的手不自覺的顫抖,巴不得馬上掐著那兩個吃屎的混帳,用最殘忍、最不人道的手法慢慢的把他們捏死。或者,更簡單一點,一拳一拳的打爆他們的腦袋!

國倫繼續說:「兩個眼睛煙燻妝畫的那麼重,又留那個髮型,你不覺得它長得很像上次那隻A片的女優嗎?」

「真的吼!」小威熱烈的贊同說:「一副淫蕩的樣子,真不知道是最近慾求不滿,還是天生就是那個樣子。」

炯明再也聽不下去了,這兩個王八蛋,竟然敢這樣說晶晶!如果他沒把他們兩個打到夾著尾巴滾回老家、打到連他老媽都認不出來,那他高炯明還算個男人嗎!

炯明抓住倉庫的手把準備衝出去給這兩個混帳傢伙一個出其不意,讓他們知道惹怒他會有什麼下場……

「你覺得那個高炯明真的有打她嗎?」小威問道。炯明的動作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一定有啦,太明顯了。」國倫說:「你看不出來她的煙燻妝幹嘛畫這麼濃嗎?」

「為什麼?」

「你白痴呀,電視在演有沒有看啦?當然是要遮黑眼圈啊!我女朋友上次熬夜熬出黑眼圈,就是拼命畫煙燻張來擋的好不好。」

「所以你覺得那個女生的熊貓眼是被高炯明打的喔?」

「廢話,不然是我打的嗎?你沒看那個高炯明脾氣這麼壞,沒打女朋友才讓我驚訝好嗎。」國倫自以為是的說。

「想不到這個高炯明這麼糟糕。」小威嘆口氣說:「這麼漂亮的女生也不知道珍惜。」

「誰知道。」國倫不屑的說:「你沒看他那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對老闆諂媚的要死,對他女朋友就凶巴巴的,擺明了就是怕壞人而已嘛。」

「狗腿。」小威用同樣不屑的語氣說,這兩個人在某一程度上相似度真的很高,只不過炯明現在沒時間去細想這兩個傢伙的相似度,他想的是這兩個傢伙講的話。

他對晶晶凶巴巴……

門外也是一陣靜默,國倫跟小威似乎陷入某種思考中。

「真是奇怪,你會不會想說為什麼他到現在都沒跟她女朋友結婚呢?」

「人家說不定有他的理由呀。」國倫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小威遲疑的說:「像我才剛上大學,我家裡就催著我趕快找一個女朋友,趕快為自己的人生打算。但是我感覺高炯明似乎都沒有這種壓力,甚至一點都沒有這種打算的樣子。看看他對他女朋友的樣子,你難道都沒有一點疑問嗎?」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兩個看起來不像情侶嗎?」國倫說:「是有哪麼一點啦,可能……可能他們本來就這樣互動吧?你幹嘛沒事對人家男女朋友之間的互動這麼關心呀!」

「我也沒有關心啦,只是覺得奇怪。我看人家情侶都是甜蜜蜜的,不然就是感覺會有一種默契在;但是他們兩個完全沒有給我這種感覺,而那個晶晶,好像還有一點怕高炯明的樣子。」小威說出自己的疑惑。

「她幹嘛怕高炯明?」

「我也不知道,他們就是給我這種感覺,好像高炯明逼著他女朋友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小威含混不清的說:「喂,你覺得高炯明會不會有把他女朋友……你知道的。」

「知道什麼?」不只炯明一頭霧水,門外的國倫似乎也是。

「就是叫他女朋友去街上啊!」小威說街上這個字眼用的語氣,似乎像在形容某種見不得人的疾病似的。

「你是說……站壁?」國倫假裝不在意的語氣完全壓不住底下的訝異跟懷疑。「不會吧!他人再爛也沒有這種地步吧?」

「我不知道。」小威用一種講秘密的低音量說,炯明必須非常仔細聽才聽得到他的聲音。「我上次聽到他跟老闆預支薪水,還說他很需要錢。老闆只給他預支一個禮拜的時薪;隔天,他女朋友就帶著黑眼圈來了。你說可不可疑?」

「靠夭……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所以你剛剛說他逼他女朋友做的事情,就是去阻街嗎?」國倫吞了口口水。

「誰知道。」小威說,聲音裡似乎很得意國倫的驚訝。「不然我想不出來有什麼事情是一個女生不願意做,卻又能快速拿到錢的事了。」

「難怪,所以就是說你覺得高炯明不知道捅了什麼摟子,然後搞到沒錢了,只好逼著自己的女朋友去賣?」

炯明似乎可以隔著門看到小威用力的點頭。

「都這個年紀了還在做這種時薪的,難怪會這樣。當他女朋友也太可憐了,這個高炯明真是個垃圾。」國倫說,彷彿靠這一點就能幫炯明蓋棺論定了。

「你猜他幾歲了?」小威問。

「不知道,你覺得哩?」

小威的答案國倫短期內是不會知道了,因為炯明砰的一聲推開倉庫的門,面如死灰的看著兩個嚇到差點尿褲子的痞子。

「高哥……」小威結結巴巴的想說出什麼問候的話,炯明轟的一拳朝他臉揮下去,小威立刻被打倒在地,連反抗跟哀叫都不敢。

「你…...」國倫想幫朋友出頭,卻被炯明的目光很狠的瞪了回去,嚇得急忙連退三步。

炯明瞥了倒在地上的小威一眼,大步跨出麵包店。

「炯明啊?你剛去哪裡了?」端著一盤甜甜圈的店長正好攔住他。「剛剛想找你都找不到人,你去哪啦?」

出自於關心詢問的店長,得到的只有一記冷淡到不行的白眼。

「這還你。」炯明把脖子上的圍裙扯下來丟在店長腳邊。「我不幹了。」

店長張著嘴,對這突如其來的辭職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呆呆的看著炯明推開上門的客人,拖著腳步僵硬的離開。

錢,只要有錢,只要有錢他就能擺脫這些鬼話……只要有錢……

炯明現在心裡的目標再清楚不過了,那間埋葬著他全盤希望的小房子。他要去把他的希望跟未來挖出來,就算是從地獄裡……

只要有那張彩券他就會有錢,數不清的錢!錢、錢、錢!

 

 

我們來說說另一個人,這個人在我們的故事裡非常的重要,畢竟沒有她我的男女主角處境也不會變得這麼艱難。當然,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炯明跟晶晶自己要負最大部份的責任,但我們也不能說這跟潘太太完全沒關係。

我們來說一下潘太太,這個從第一章就出現的神祕人物。

其實潘太太一點也不神秘,這一點我可以向各位保證。潘太太嫁給潘先生至少已經有三十年了,他們有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了。女兒出嫁之後沒多久,潘先生就正式宣布從工廠退休了,帶著退休金窩到自家的閣樓,把那兒改建成一片空中花園,把自己當作一個快樂的老園丁。而潘太太家庭主婦三十年的光陰也從這個時期開始有了重大的轉變。

不知道經由誰的介紹(可能是巷口的李媽媽,也可能是潘先生的三叔公),潘太太開始接觸包租婆這項生意,到處打聽有沒有賤價出售的房子,買下來後整修一番再轉租出去。潘太太從來沒有承認過這些資金的來源是老公的退休金──不過潘家的人自己心知肚明。不過依結果論來看,潘太太做得還不錯;現在他們除了兩個女兒回娘家時不時的塞些錢給兩老之外,每個月至少有三萬元上下的租金收入。

有賺錢的事很少人會有意見不是嗎?

所以,潘太太決定不要只侷限在這幾棟小房子裡,能多賺自然要多賺。雖然比較沒這麼熱切了,但是潘太太多方打聽售屋消息的習慣依然沒有消失,也因為這個習慣,當她聽到了自己住的那條街有一間即將被法拍的小房子,價錢壓得奇低的時候,立刻出手洽談。

那間就是收回收的婆婆住的小房子。

買下房子後,潘太太親自去現場巡視了一次。她發現問題遠比她預估的還嚴重。

當然,房子本身狀況良好,就一間屋齡至少二十年以上的房子來說,除了廚房水管有些滲漏的問題外,這間房子可說是保養的相當完善了。問題是出在裡面的人。收回收的老婆婆基本上已經聾了,對於什麼欠稅、拍賣、貸款這些事根本完全沒有概念,對她那浪蕩在外的不肖子拿她唯一的房子做了什麼蠢事,更是半點也不知情。總而言之,這下潘太太陷在利益與人性的糾葛中。眼下看來她只剩兩個選擇,要嘛把人趕出去,要嘛認栽摸著鼻子走人。

太太已經向很多人證實過她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人。她找上律師,用老婆婆的名義向法院提出告訴。經過了一年的爭訟後,老婆婆的浪蕩子為了躲過遺棄的罪名,只好在他母親在世的每個月,付潘太太一筆合理範圍內的租金當作和解。

如此一來,潘太太收到了租金,也不需要被人罵說是無血無淚的房地產投資客。老婆婆從頭到尾都不清楚是到底怎麼一回事,只聽到潘太太向她保證之後每個月她兒子一定會回家看她一次,就開開心心的簽下潘太太帶來的每份文件。

皆大歡喜。

當然,古道熱腸的潘太太不定時的會去探望老婆婆(順便看看自己的寶貝房子),順手帶些東西去給她補補身體。婆婆雖然已經又聾又啞──自從她兒子離家之後,她真正說話的次數少到可以用一隻手數完了──但也感覺得出潘太太是個好人,兩個人漸漸的建立起友誼。這份友誼讓婆婆出事時,潘太太立刻義不容辭的跳出來主持正義。

背景介紹完了,我們把時間拉回現在。當時潘太太在處理完老公的午餐之後,提著婆婆的換洗衣物到醫院。醫生終於用超音波證實了婆婆腦子裡有個莫名的小血塊,很可能是中風的徵兆,讓潘太太對婆婆的昏迷愈來愈擔憂。

醫院病房裡沒有半個人(除了婆婆之外),潘太太不悅的呸了一聲。那兩個傢伙一點都不能信任,照顧人照顧到天邊去了。

太太把東西放下,開始收拾前一天被晶晶和炯明弄亂的病房。雜七雜八的東西,東一個西一個的亂丟,讓平常習慣把家裡弄得整整齊齊的潘太太看了就全身不自在。潘太太一邊碎碎唸,一邊把這些混亂通通歸位。

就在潘太太包好了兩包垃圾拿去丟之後,她拿出水果開始削。雖然知道不會有人吃,但是潘太太一直覺得在醫院裡就應該削一些水果,以防有客人或者是病人突然醒來想要吃水果,電視上都說水果對身體很好不是嗎?

縱使最近這些水果最後的歸處都是晶晶或炯明的胃,但是潘太太還是不介意削這些水果。即使她對這兩個人一肚子氣,但是在醫院裡坐著也是坐著,不如找點事做。

就在潘太太向第二顆蘋果進攻的時候,一陣咿咿啊啊的聲音傳進了她耳裡。一開始潘太太以為是機器的聲音,這些機器總是不定時的發出一些輕柔的響聲,以示正常運作中。但是接下來這個聲音似乎越來越迫切,好像拼命的想引人注意。感覺到消遣被打擾的潘太太抬起頭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完全沒預料到會看見婆婆嘴巴掙扎的一開一合,雙眼不住的望她瞄。

「醫生!」潘太太從座位上跳起準備開始尖叫,卻發現婆婆不停的用虛弱的手在空中比畫,似乎想告訴她什麼事。

「你有什麼事情要說嗎?」潘太太連忙將耳躲湊近老太太的嘴巴,努力想聽清楚她含混不清的喉嚨想要表達些什麼。

………………」婆婆最清楚的話也只有這些,潘太太完全不知道婆婆指的是些什麼東西。

「你想說啥?你兒子嗎?還是你的厝?」潘太太只能胡亂猜測婆婆到底想表達什麼。

………………」婆婆重複著無意義的字眼,雙手不斷的搓著自己的身體,似乎非常疑惑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你想找你的衣褲是不是?」潘太太終於了解了,婆婆一定是因為身上穿著陌生的病袍所以覺得不舒服,才急於想找回自己的衣物。

「你的衣服在這裡啦!」潘太太敢忙從置物櫃上拿出婆婆之前換下的衣物,放在婆婆面前想讓她放心。

婆婆終於不再咿伊啊啊的亂叫,但是雙眼卻露出急切的光芒,手不停的翻弄眼前的衣褲,好像想要找東西一樣。可是她虛弱的雙手,最多也只能把衣服的縐褶弄亂而已。

「你想找東西是不是?有東西在裡面是不是?我幫你找啦。」看出婆婆的意圖,潘太太熱心的幫婆婆攤開舊衣褲,翻出她口袋裡的東西。

在不久的未來,潘太太會由衷希望自己從來沒做過這件事──或者更徹底一點,從來都沒跟這個老太婆扯上關係。

婆婆的口袋裡有一組荒謬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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